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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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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四點鐘,日頭正甚,火熱毒辣,不知為何,雍濟宮門口忽然氣溫驟降。

拉琴的少年還在繼續著他的演奏,他不需要看譜子,更不需要非常專心,是十年如一日形成的肌肉記憶。

你就算給白君安一根掃把和一把大提琴,他也依然能拉。

三人皆杵在原地,各懷心思,白君安想得很簡單,追女孩子這種事,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用自己最擅長、最拿得出手的東西做橋梁搭訕就好。

容磊則在暗自國罵了句臟話,他很了解林故若。

林故若是標準的吃軟不吃硬的那種主,你要是威脅她,她能馬上跟你說,“樂意奉陪”,並且按十倍奉還,是個小氣包和記仇小精靈。

容磊準備求婚,他想得是如何能做到足夠有驚喜,但絕對沒有想過在要陌生人面前對林故若跪地求婚掏戒指之類的尷尬行為。

在他看來,即便是兩情相悅,那當眾求婚,去謀求路人的祝福,也是需要提前跟另一半打好招呼的。

這是最起碼的尊重,否則當眾求婚在某種程度上與脅迫掛鉤,對方可能會為了給個臺階下、抹不開面子等情況不好拒絕而表面答應。

今天的求婚除了放和平鴿的環節之外,其他的計劃都是在房車裏進行的。

車門一關,外界的視線全隔絕,頂多是有個排面,和讓看客們猜測我們的故事而已,不算尷尬。

圍觀群眾實際上真沒那麽閑,可能會圍觀吵架,卻一定不會因為這停了輛千萬豪車而多關註什麽。

現在圍觀這樣多,拉大提琴的白發少年簡直功不可沒。

萬萬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小白毛,節奏一亂,全都完犢子了,這就你媽的離譜。

林故若只花了片刻就隱約猜到現狀是怎麽個意思,他們這樣相熟,只半個眼神就能看破對方的想法。

可等她完全的消化掉——容磊今天可能是準備求婚這個事實,是在三分鐘後。

房車上有不認識的漂亮的妹妹手裏挽著個心形氣球探出腦袋,和坐在車前傘蓬下抽煙的易輕塵交流著什麽。

這實在是太突然了一些,對於別人來說大概算驚喜,對於林故若來說,委實是酸驚嚇的。

大概每個女孩子都幻想過某日和戀人挽手,在親朋好友的見證祝福下步入婚禮殿堂,魚尾婚紗長裙、城堡舉行典禮,一切最夢幻的布景都會被加諸在對自己婚禮的設計構想上。

林故若其實也不是沒想過的,她的原生家庭很幸福。

大伯母不孕不育,大伯父相守相持除了心疼妻子別無他話,母親和父親更是琴瑟和鳴到生命的最後。

這些年她不是沒和父親表達過自己完全能接受有個後媽的事,但父親總是笑著搖頭說沒這個方法,閑下來或者沒事了就會去母親墓前坐上一會兒。

林故若總覺得母親像是猜到了父親會這樣,才會寫下這樣的看似無厘頭的墓志銘。

[來了啊,我們又見面了,你要是過得不好,我可要生氣了哦。]

父輩的婚姻會對孩子以後對婚姻的態度造成極大的影響。

倘若父母的婚姻是萬丈懸崖,一家人生活在懸崖峭壁上,小心翼翼,半步行差踏錯則粉身碎骨,那孩子絕不會想要重蹈這覆轍。

倘若如林故若的家庭般幸福美滿,那麽肯定是懷有極大期冀的。

她曾想過自己和容磊會有怎麽樣的婚禮,不缺錢,完全可以按照想要的來,所有事情都能盡善盡美。

前提是林故若要沒聽過那天的墻角,那日容磊說的話,打破的是對她未來的全部規劃。

她在每個想過和容磊一生一世的瞬間,心裏那根鈍刺就悄悄冒頭紮過來提醒她。

‘你們總要離散,你不要心懷期待。’

給自己這樣的暗示太久、又太多,林故若就真的沒有想過和容磊結婚了。

戀愛對她來說是個人的喜好選擇,結婚卻是要背負著責任的。

林故若昨天才決定忘掉那些不高興的,好好和容磊在一起造作,能高興多久就多久。

今天容磊上來開場就求婚,進度條實在感人,沒氪金上百萬,都拉不出這快進鍵。

那根鈍刺在昨天被林故若硬生生地拔出來,心上的窟窿尚沒有完全愈合長好,你就讓她面對這巨大的場面。

林故若不會接受,不能接受,愛誰誰。

誰搞出來的事誰尷尬,關她屁事,提前通知她了嗎?

她現在只想靜靜,別問靜靜是誰,誰問打誰。

“你今天是準備和我求婚?”林故若深吸一口氣,和容磊再次確認情況。

容磊桃花眼深邃,面色不虞,同樣嘆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認真講,“我是準備求婚的,可你先聽我解釋。”

“你先等下再解釋。”林故若指著他的左手,“把我包先給我,我拿個東西。”

容磊把包遞給林故若,林故若單手跨好包就邁步朝著幾米外拉大提琴的白毛少年走去。

“……”容磊緊跟上去,與此同時眼力勁兒十足的婚禮策劃師察覺不對勁,同意捧著準備的求婚禮盒往客戶的方向去迎接。

白君安望著朝思暮想了兩年出頭的林故若朝他走來,滿目溫柔神色,壓著弦的指腹換了位置,琴聲變了調,變得更為悠揚動人。

林故若走得很快,旋即就站定在白君安面前。

她垂眸,長睫毛輕顫抖,正單手打開包的卡扣去摸索自己的手機。

容磊站在她身邊,單手抄兜,眼神冷漠的看著擾亂自己計劃的白毛少年。

白君安擡眸,但沒得到林故若半個正視眼神,同樣他也沒給容磊眼神。

“我是知道你的。”女孩子本來雜物就多,加上人在經期帶的東西就更多了些。這包外形好看,置物空間一再壓縮做到最極致後,拿東西就顯得困難了許多,林故若終於從夾層裏拿出手機,音色清亮。

白君安的呼吸節奏微頓,按弦的手和拉琴的忽然配合失誤,錯了兩個音符。

他已經十多年沒錯過了,林故若原來是……知道他的?

林故若渾然不知對方心裏什麽究竟有什麽樣的想法,上次見面還是自己酒醉,誰會記得幾年前酒吧坐在你對面的路人長什麽模樣呢?

“叫什麽什麽君?挺有名的大提琴家對吧?”林故若再次開口,句句致命且紮心,“辛苦你了,這大太陽的,挺不容易的,整怪尷尬的,他給你多少出場費,我出雙倍,你就別跟這兒丟人了,趕緊撤吧。”

這話說的攻擊性不足,侮辱性極大。

“……”白君安的琴聲戛然而止,他仰著頭,臉上寫滿了震驚。

容磊狹長的眼尾微揚,唇角勾出抹笑意,他可以求婚失敗,但這個白毛絕對不能和林故若搭話,自家小寶貝兒這出整挺好。

氣死一個算一個,誰都別想好過。

其實不知道白君安全名這事,這著實也怪不得林故若沒文化。

她小時候看電視劇裏女主彈鋼琴,自己就鬧著要去學鋼琴,等八歲考到鋼琴十級就停下來了,有更有興趣的事情讓她去做了,奧數實在太香了。

林故若比白君安大三歲,等她不再學琴時,白君安才開始嶄露驚人的天賦。

可完全不會有人拿林故若和誰比,她自己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兩人領域不同,林故若沒受過白君安的陰影壓制。

白君安同樣沒在自己年少時候聽說過林故若中考狀元、數競金獎、保送北大的傳奇人生,在這方面他們可以說八斤八兩。

林故若長大後偶爾也會聽古典樂,主要聽鋼琴曲,都是成名已久的大家之作,白君安當然天才,可大提琴受眾不算廣,加上年紀尚淺,聲名尚且無法和大家比擬。

這位天才大提琴家林故若就算偶爾在哪裏看到,都不會特地去記下他的名字。

至於你說他好看,他白毛特殊,看過就一眼難忘懷?

那可能是對普通人來說的難忘懷,看容磊和一眾好朋友看久了,白君安頂多是普通好看,不是值得費心去記下的美貌。

因此哪怕白君安很有名,在如今的林故若眼裏,不過是個為了錢折腰的、拉大提琴的。

她唯一動得只有惻隱之心,

“古典樂真的式微,你平時過得一定很辛苦吧,這種活都接。”林故若善解人意的安慰著,“沒關系,堅持自我,總能出頭的,來,你加我個微信,我給你轉錢。”

被誤認為容磊請來街頭賣藝搞氣氛的白君安沈默片刻,他想著自己拉琴開場,結果開場就特麽的遇上情敵求婚,日了狗了。

最終白君安敵不過林故若微信的誘惑,他微笑,露出尖銳的犬齒,笑容甜美,從兜裏摸出自己的手機。

容磊妄圖阻止林故若加小白毛,他剛開口,“等會兒。”

“你等等,馬上的,事不得一件一件解決嗎,等下我們再談。”林故若別開他的手,手機鏡頭敏銳的在高處掃到二維碼,點擊添加。

林故若含笑,一語雙關,“我男朋友花多少錢雇的你?”

她問該付多少錢,又不動聲色地把容磊按回在男友的位置上。

白君安的明媚笑容登時煙消雲散,渡上層淡淡的陰郁,悶聲反駁,“我不。”

林故若利落的打斷他,“這事不需要你遵守職業道德。”

“你聽我。”白君安掙紮辯解。

“聽不了,真不用講了,我現在沒空,你老板還等我呢。”林故若橫眉,覺得這孩子挺有骨氣的,就是聽不懂人話,她動了動手指,給對方轉了微信能轉的最大額度,二十萬。

她鎖好手機,拉過容磊的手,借用他的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略帶唏噓的安慰,“應該是夠你出場費了,祝你夢……”

林故若卡殼兒,她感覺人家都淪落到接這種活兒的地步了,自己祝人家夢想成真,就不那麽對。

她粲然笑笑,溫柔改口,“祝你生活不再拮據。”

說完林故若就拉著容磊的手,半步不停的朝著房車的方向走去,半抱著鉆戒禮盒的策劃師姐姐又馬上追著客戶走回去。

她的裙擺被步調帶起,白君安嗅到清新微甜的西柚味,回眸只看到那抹淡紫色與自己漸行漸遠。

林故若的手很漂亮,正拉著雙骨骼分明的手,那雙手屬於容磊,而不是白君安。

年幼即成名巔峰,白君安人生裏的挫敗除了母親先天帶給她的,只在這瞬,似是洶湧的浪潮滾滾襲來,將他吞沒。

他原本是猜不到容磊做什麽的,直到餘光裏的鉆戒在陽光下,刺眼地閃耀著。

所以自己來這趟,平白無故為情敵做了個嫁衣?

也罷,起碼微信號拿到了,林故若被求婚如何,和容磊結婚了又如何?

沒有挖不到的墻角,只有不努力的鋤頭。

從小母親就教他,如果這次演出機會不是你的,你就要竭盡全力地去爭取,必要的時候可以不擇手段,弄到手才是正道。

想要嗎?想要就去爭。

當然這時候白君安海沈浸在自我感動和對林故若的愛慕裏,很快他就會知道。

林故若即是哪個顛覆他人生觀和價值觀的人,總會有一個人出現,告訴你,你從小到大接收到的某些東西是歪理。

你當然可以機關算盡,那是你的選擇,但你永遠難得圓滿,不為什麽,因為她是林故若。

****

房車裏被布置的一片溫馨,粉白為主色調,兩面都架了三腳架和相機記錄。

林故若進房車之前把自己的車鑰匙扔給門口看熱鬧的易輕塵,交代道,“麻煩去我車後備箱幫我拿點兒東西過來,白色箱子都拿過來就行了。”

易輕塵欣然應允,蕭恕不喜歡曬,從開始就沒下車,他選擇坐在車裏看結局。

“若若。”易輕塵低聲喚她的名字,林故若已然放開牽他的手,指尖的溫熱尚存。

他的手指蜷縮半握,想要留住些什麽。

“我挺愛你的。”林故若非常直白的表答心跡,她重覆道,“很愛你。”

如果不是因為太愛你,怎麽可能與你日覆一日的肌膚相親。

像我這種人,怎麽可能會心甘情願吞下總有天要離開你的苦果?

容磊頷首,眼底笑意盎然,“我知道了,今天是我唐突,我知道你不會接受這次求婚。可我想求一下,被拒絕也沒關系,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還能再求很多次。”

“行。”林故若莞爾,“詞既然準備好了的話,那我就先聽聽,你鉆戒選的不錯,不過先在你那裏存著,耳墜我今天就先帶走了哦。”

她喜歡收集耳墜,於是容磊同樣在定制鉆戒的時候,為她訂了副鉆石耳墜。

鉆石和藍鉆琳瑯,交相輝映,像是午夜的星河鷺起。

林故若收下一半,說愛你,表達出我對你的心意,讓你別再多想。

但現在不結婚,你也不要再想多。

不好不壞的結局。

站直身體,正了下衣冠,才容磊對上著林故若的眼睛,鄭重其事,“我愛你,希望你嫁給我。”

“……”這回輪到林故若徹底楞住,她回味著容磊的話,扒拉著手指掰扯數過去,“你統共就準備了九個字?”

容磊輕笑反問,“我多說點兒你就答應了?”

“那絕無這種可能性。”林故若搖頭,堅定道。

“那不就完了,九個字,中心思想全表達上了,還有我想解釋下,外面拉大提琴的,我真不認識,不是我找的。”容磊終於得空解釋,又看向蕭恕。

蕭恕正用勺子挖著半個無籽西瓜,真.吃瓜群眾。

他接住容磊審視的目光,冷冷清清的吐出個短問句,“什麽拉琴的?”

這話一出,他的嫌疑排除。

正趕上易輕塵拎著林故若托付的箱子敲門邁上車,他話聽了半截,卻提出了和蕭恕同樣的質疑,“原來拉琴的不是你臨時加的人啊?”

是就好了,查無此人,他是自己來的。

容磊揉著酸痛的太陽穴,第一眼看到小白毛的危機感再度湧上心頭。

林故若敏銳地察覺到哪裏不對勁,不過她當下沒什麽多餘的心思理門口賣藝的到底是咋回事,就全作支持古典樂蓬勃發展了。

“箱子裏是我大伯母給你做的菜,記得吃飯,我晚上和窈窈有約,可能不回家住了,回見。”林故若接過容磊遞來的耳墜盒,笑盈盈地擺手告別。

婚喪嫁娶,人生四大難,能從事這種行業的全是人精,什麽場面沒見過?

策劃師小姐姐面上掛著笑容,柔聲喊住林故若,“林小姐,這是我們準備的甜品,按您品味從您朋友那兒訂制來的,您帶走當個飯後甜點?”

“行。”身後不打笑臉人,林故若原本就無意為難別人。

策劃師利落地把放在桌面上精致擺盤的甜品又打包進盒子裏,素手系蝴蝶結,又擡眸選了個心形的氫氣球系在盒子上,雙手給林故若遞過去。

蛋糕盒是純白色,最頂上用金粉記號筆寫了寥寥幾句。

“高興就好——Serene”

林故若望著這行字,神情溫柔,應謹言的甜品店開張與否全看她心情,更不可能搞外賣,自然是沒有自己店的定制蛋糕盒的。

容磊托她做甜品,肯定說過緣由,好友不祝她什麽,讓她高興就好。

還是女孩子懂女孩子啊,男人果然都是狗,容磊尤其狗。

房車底盤高,車門是升降樓梯上下,做門邊的小姐姐為林故若開門。

林故若把氫氣球的綢線繞在指尖,一手蛋糕盒,一手首飾盒。

容磊抄兜站在她背後,看著她下了車,自己再跟上去,最後目送她的車駛出停車場,才收回眼神。

戲到一半,圍觀群眾散了七七八八。

容磊轉過身,看見剛剛那位拉大提琴的少年還抱著他的琴屹立在原處。

很明顯,少年同樣在目送林故若離開。

兩位情敵首次會晤,以鬧劇告終,沒有任何人是贏家。

林故若驅車而去,開始逐漸西斜日光,有些許差別的落在他們的肩頭發梢。

容磊和白君安在陽光下對視了許久,終於是容磊先有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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